2017年11月26日，時針指向下午六點，第57屆威尼斯雙年展正式結束。謝德慶知道之後開心地跳起來！一次、兩次，他甩手躍起，想跳得比懸掛的打卡片還高。雖然擔心他老人家的腳踝，但我也感染他的欣喜，跟著跳起。終於結束了，七十天「服刑」期滿。離開地表的瞬間，我的心跟著飛起。

究竟，兩個月的實習裡，我拿時間換來了什麼呢？

我學會了沒有最好的導覽，只有最適合的導覽。「溝通的重點不是說你想說的話，而是說對方能聽懂的。」所以我克制自己想要灌輸觀眾有關作品的全部知識，試著根據他們的反應來調整解說的內容。當觀眾問我「戶外」這件作品，為何藝術家要待在戶外一年，我反問他們「為什麼要待在室內？」那一瞬間，我看到觀眾的眼睛一亮，彷彿開啟過去從未有過的思考點。在那一刻，我慶幸自己不是個只給答案的人。

而在雙年展，以及觀光大城威尼斯，什麼樣的觀眾都會遇到，當觀眾走進展場的瞬間，我就會開始判斷眼前的觀眾屬於什麼類型，否則我也無法提供相對應的協助。像是觀眾是否打算久留，是否有興趣聽導覽？或著觀眾說什麼語言，對英文導覽的接受度高嗎？這才發現，導覽員除了要能言善道，還要會察言觀色。甚至有時，只是看著觀眾從困惑到理解，或是專注凝視作品的姿態，都讓我重新思考，藝術如何打動我們？像是有位觀眾花了非常久的時間細細看過《打卡》的每張照片，後來當我問起他為什麼會端詳甚久。他很輕鬆的回答，「因為我在想像我是他。」每位跟我交談過的觀眾，都讓我發現觀看作品的新角度。除了用文本、用脈絡去理解，去想像、去感受，也是貼近作品的方式。

甚至有時，導覽讓我進入觀眾的生命裡。有些觀眾會告訴我非常個人的回憶，像是第一次遇見男友時，對方就告訴他謝德慶是誰。或是謝德慶的作品如何跟他們生命裡的某段狀態呼應。當然也有少數觀眾比較挑釁，讓我學會如何圓融和緩地化解對方的攻擊。一次次的對話，讓我累積了各種對作品的解讀方式，同時也收集無數個生命故事。

因此，儘管每次結束一場完整的導覽，都彷彿耗盡全身的能量。但每日每日，當我對展場習以為常，不再被作品撞擊時，觀眾轉進《打卡》的新鮮反應，瞪大的眼睛跟合不起來的嘴巴，都讓我想起初識謝德慶跟其作品的震撼。

謝德慶常說，他不問如何度過時間，只是度過時間罷了。兩個月的「做時間」，我學著調適自己的導覽員身分，從一開始的急迫，到後來自然的導引對話。

衷心感謝這次的實習機會，除了磨練我的導覽技巧，讓我還有時間造訪威尼斯雙年展及其他古蹟。身為台灣館的導覽實習生，更讓我有機會在藝術的世界裡理解台灣是個怎樣的存在。而本屆台灣館無疑是最多實習生朋友稱道的，我已經記不得多少次，別人聽到我是台灣館的實習生，然後大力稱讚展覽的高水準。

實際在現場工作，也讓我開始更注意展覽的細節，像是簽名本如何累積觀眾留言？展覽的動線如何安排。藝術家跟觀眾能有作品之外更深入的溝通嗎？這是最實戰的博物館經驗，也是最難得的自主學習機會。

也許我所能做的很微小，不過就是在觀眾通往理解的道路上，鋪設一些磚頭，讓他們得以自己輕鬆地行走其上。希望未來的雙年展，持續招募實習生，讓台灣館能夠更積極的與世界對話。